“此生必驾318”——这块贴在无数越野车后窗的标语,像一枚种子落入心底,终于在七月二十四日破土成芽。我们的吉普车从成都出发时,晨雾尚未散尽,收音机里放着《康定情歌》,仿佛为这场奔赴天际的旅程定下浪漫的基调。
驶出雅安,青山绿水渐次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粗粝的地貌。青衣江在深谷中咆哮,公路如蟒蛇缠绕山体。副驾的老杨是第三次进藏,指着崖壁上凿出的道路说:“这每公里都是用生命铺成的。”对面来车时,轮胎距悬崖仅一掌之宽,手心沁出冷汗,却见当地藏族司机单手扶方向盘,悠闲地唱着山歌。
折多山口是第一个考验。海拔4298米的观景台上,经幡猎猎作响如天神絮语。我们学着藏人抛洒隆达,纸片乘风飞向雪山之巅。有个骑摩托的青年高原反应蹲地呕吐,藏族阿妈递来酥油茶:“慢些走,山神不喜欢着急的人。”
新都桥至理塘段堪称视觉盛宴。毛垭大草原铺展天地之间,野花如星子洒落绿毯,牦牛群如移动的墨点。忽然暴雨倾盆,转眼又晴空万里,双彩虹从草原尽头升起,有藏家孩童追着虹桥奔跑欢呼。我们停下车,加入这场天地为幕的狂欢。
七十二道拐如天梯垂落。方向盘不停左右旋转,海拔表指针持续下跌。在观景台遇见骑行者小吴,他皮肤皴裂如高原泥土,自行车后座插着“不推车不搭车”的旗帜。“从上海来,骑了两个月。”他灌了口盐水,“每次想放弃时,就看看雪山。”
怒江大峡谷露出地球的筋骨。赭红色山体刀劈斧削,江水如黄龙奔腾。通过武警把守的怒江大桥时,全体自觉鸣笛——这座桥墩里浇筑着烈士的英魂。对岸崖壁上“祖国万岁”的刻字被夕阳镀金,车上无人言语,唯闻江水轰鸣。
然乌湖像天神失落的蓝宝石。我们凌晨打着手电到湖边,看晨光初吻雪山峰顶,金色缓缓漫下雪坡,终将整片湖水染成梦幻的奶蓝色。有摄影老者架着胶片机喃喃:“等了三天,总算等到雪山揭面纱。”
通麦天险已成坦途,隧道群如时空穿梭机。老杨却坚持走老桥:“让你们摸摸真正的318。”锈迹斑斑的钢索桥摇晃着,桥下帕隆藏江奔腾,仿佛还能听见当年骡马队的铃响。
抵达拉萨河时正值落日。布达拉宫金顶在远方闪烁,车队里爆发出欢呼。却见前方朝圣者仍在磕长头,额头的茧印在夕阳下如第三只眼。他们无视我们的雀跃,继续用身体丈量信仰之路。
站在布宫广场回望来路,忽然懂得“此生必驾”的真意:318不仅是地理通道,更是心灵天路。它让你在轮胎爆裂时学会从容,在高原反应时体会互助,在雪山面前认知渺小,在经幡阵中读懂敬畏。
那些悬崖上的护栏孔、养路工脸上的高原红、道班门口的免费开水桶,才是318真正的里程碑。这条路用险峻教会你谨慎,用壮美教会你谦卑,用漫长教会你坚持——正如某块路牌所写:“你翻过的只是心中的一座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