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人生是旷野,那稻城亚丁便是旷野上的自由。”这句偶然读到的诗,像经幡般在心头飘荡多年。当越野车翻过最后一道山梁,传说中的香格里拉终于揭开面纱。
天光初醒时,我们已在冲古寺等候仙乃日雪峰揭幕。晨雾如哈达缠绕山腰,忽然有金光刺破云层,雪峰瞬间绽放钻石般的璀璨。藏族向导扎西低声念诵六字真言,而后笑道:“神山今天心情好,给你们看了金顶。”转经筒的铜铃声与鸟鸣合奏,惊落冷杉枝头的露珠。
沿木栈道向牛奶海行进,海拔计数字不断攀升。每走十步便要驻足喘息,却见当地背夫扛着氧气瓶从容超越,高原红的脸庞绽开善意笑容:“慢些走,风景又不会跑。”五色海边的岩缝里,野花在稀薄空气中开得恣意,仿佛生命本就不需要那么多氧气。
洛绒牛场像上帝打翻的调色盘。野花铺成七彩地毯,溪流穿梭其间如同银线刺绣。有少年策马驰过草甸,藏袍下摆迎风展开如鹰翼。我们学着盘腿坐在毡房前喝酥油茶,牦牛铃铛声随风飘荡,忽然懂得牧人歌词里唱的“天地是我家”的辽阔。
珍珠海畔遇见转山的阿妈。她额头的茧印刻着轮回印记,却掏出智能手机让我们扫码布施。“孙女教的。”她笑着展示相册里的雪山照片,“神山也新时代了嘛。”铝制氧气罐与紫铜转经筒在她行囊里和谐共处。
深夜在亚丁村仰望星空。银河如揉碎的钻石倾泻而下,几乎能听见星光坠落的声音。广州来的天文爱好者架起望远镜:“在城市里忘记星星长什么样,来这里才想起宇宙多大。”他的激光笔指向天蝎座,红光竟照不亮旷野的深邃。
翌日告别时,三座神山再度隐入云中。扎西往我们车里塞了袋风干牛肉:“带着神山的祝福走咯。”下山路上看见骑行者的背影,驮包上写着“寻找自由”,在七十二道拐上艰难盘旋。
回望亚丁村渐渐缩成山坳里的白点,忽然明白:稻城亚丁给的自由,不是征服自然的狂妄,而是认清渺小后的释然。在这片海拔4000米的旷野上,氧气稀薄却让灵魂更轻盈,路途艰难却让脚步更坚定。
当城市生活变成精密运转的齿轮,稻城亚丁依然保留着天地初开的野性。这里的花开不问季节,雪落不报天气预报,牧民依然看着云朵判断天气,溪流依旧唱着千年不变的歌谣。
或许真正的自由,就是在这片旷野上重新学会——如何像一朵格桑花那样活着,如何像一座雪山那样思考,如何像一头牦牛那样知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