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豫章故郡,洪都新府。”王勃《滕王阁序》的开篇,如一道穿越千年的请柬,引我于七月十一日抵达这座江右名城。是日赣江上烟波浩渺,暑气蒸腾中仍透着楚头吴尾的雄浑气韵。
平明时分,我步上滕王阁。九重飞檐刺破晨雾,朱漆廊柱映着初阳。登至最高层凭栏远眺,但见赣江如练,大桥如虹,现代楼宇与古城墙在江岸交织。忽有清风自鄱阳湖来,卷起檐角铜铃叮当作响,恍若与王勃隔空对话:“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自流。”
转至八一广场,英雄纪念碑直指苍穹。晨光中可见老人打着太极,少年踩着滑板穿梭,历史与现实在此达成奇妙的和解。我坐在纪念馆前的石阶上,看红旗迎风猎猎,忽然懂得这座“英雄城”的筋骨——既有金戈铁马的峥嵘,亦有烟火人间的温柔。
午后访八一起义纪念馆。青砖拱廊下陈列着当年的电报机、军号与草鞋,玻璃展柜里泛黄的照片上,年轻的面庞目光如炬。空调冷气也压不住胸中热血翻涌,耳畔似响起1927年8月1日的枪声——那惊破旧世界的第一枪,原来是从这青砖小楼里发出的。
拐进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,霎时从金戈铁马跌入市井烟火。青石板路两侧商幡招展,藕粉摊子飘着甜香,银匠铺里叮当声不绝。我在茶肆歇脚,点一碗南昌拌粉。老板娘操着赣语笑道:“恰了粉,就是南昌银!”辣油香混着麻油味在舌尖炸开,汗珠顿时沁满额头,竟觉畅快淋漓。
暮色初合时乘船夜游赣江。两岸华灯渐次亮起,滕王阁通体金灿如天宫琼楼。船过八一大桥,见桥墩上的黑猫白猫雕塑在灯光下栩栩如生——这竟是全国唯一用猫作装饰的大桥。船工笑道:“九二年建桥时,总设计师说不管黑猫白猫,捉到老鼠就是好猫!”
翌日清晨离别时,我特地去绳金塔寺求了道平安符。老和尚用朱笔在符上写下“江右福地”四字,墨迹未干便飘起檀香。忽然惊觉南昌之魂,正在这刚柔并济之间:既有“落霞与孤鹜齐飞”的诗意,亦有“敢为天下先”的胆魄;既守得住千年文脉,又接得住时代新潮。
火车启动时,窗外掠过最后一角古城墙。我摩挲着平安符上的墨迹,忽然懂得:豫章故郡的千年文脉与洪都新府的现代气息,早已在这片红土地上水乳交融,铸就了南昌人“自信人生二百年”的独特气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