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走不出这座大山,你摘一朵格桑花走吧。”藏族阿妈说这话时,正将晒干的松柏枝捆成香束,身后的梅里雪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七月二十八日的香格里拉,青稞穗初染金黄,像诸神撒向人间的金箔。
破晓前的飞来寺挤满等待“日照金山”的人群。当第一缕金光吻上卡瓦格博峰尖,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惊叹。身旁的藏族少女双手合十喃喃祈祷,羽绒服袖口露出校服一角——后来才知道她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,每天摸黑走两小时山路去县城读书。“雪山看得见我的教室窗户。”她指著云层深处的某个光点。
松赞林寺的金顶下,小扎西喇嘛正在辩经场与人激辩。绛红色僧袍翻飞如蝶,辩至酣处击掌跺脚,惊起檐角铜铃叮当。休憩时他却掏出智能手机展示昨夜拍的星空:“师父说佛法要和天文一起学,因为极乐世界不在经书里,在星星之间。”
纳帕海草原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。我们躲进牧民的黑色牦牛毡房,老阿爸递来滚烫的酥油茶。雨水敲打毡顶如万马奔腾,他的小孙女在毡毯上爬行,脖间银铃与雨声合奏。“她就像格桑花,”阿爸望着孙女,“长在哪儿就香在哪儿,何必出大山。”
独克宗古城的月光广场深夜仍有转经人。遇见一位用磕长头方式环游世界的日本青年,额头的茧印与藏人无异。“在东京磕头时别人笑我疯子,在这里磕头时雪山对我微笑。”他的藏袍内袋里装着各国签证,却说香格里拉让他停下漂泊的脚步。
普达措国家公园的属都湖畔,守林人老和展示他拍的动植物图鉴:雪貂、红豆杉、绿绒蒿...每张照片都标注着藏文、汉文、拉丁文三种名称。“城里人来洗肺,我们是在守魂。”他指着对岸岩羊,“它们认得我的哨声,比人类朋友更可靠。”
告别那日阿妈真的塞来一束格桑花。干枯的花瓣在指间簌簌作响,却比任何鲜花更沉重。车行至白马雪山垭口,回望山谷里星星点点的藏房,忽然懂得“走不出”的真义——不是困于地理的桎梏,而是忠于天命的从容。
格桑花在仪表台上轻轻摇晃,它的根永远留在了海拔4000米的土壤里,而种子却跟着越野车,开始了跨越山河的旅程。